想乘着跟斗云离开

外甥女上课的时候扭伤脚，她念的学院只接受公家的病单，我只好陪她去区里的政府诊所。

诊所里等候的人不多，老人占一半。配药处传来吩咐：“安娣，这个是高血压、这个是胆固醇、这个是心脏病、这个是脚痛的。。。”语气亲切。一个马来西亚在这里展现，不是服务的，是被服务的。

坐我们前一排有一对白发苍苍的夫妇，头发白得不带一丝杂色，银光闪闪很好看。老公公西裤系腰带，仪容整齐，两人默不作声，专注等号码。

小我们三个的号码亮的时候，老公公努力地撑起身要站起来。花了一阵子的时间，仍没有人走到诊疗室门口。老公公很努力，他却只能稍微提起臀部，膝盖直不起来，他卡在那个姿势有几分钟了，好像定格一样。

老婆婆仍坐在位子上，一只手无力地推她丈夫的背，画面还是缓慢、几乎停歇、危在旦夕的。想象诊疗室里即将怒发冲冠的治疗者，我放下皮包和书，移前去拉老公公一把。

然而他真的没有力，我用了出乎意料的力气才让他站直，而且非扶他继续走到诊疗室不可，他没有用拐杖，手里的是一把雨伞。一个路过的印裔护士替我们推开门，里面的男医生脸色不太好，等上五分钟有余了。

回到位子上时，没有跟进去的老婆婆以我的家乡话道谢，知道我能说她的话后，她激动地开始唠叨他们的苦处。“住后面而已，我不能扶他，自己会跌倒，他的膝盖坏了，医生说只能开刀，八十多岁了，我们怕啊，家里媳妇不给吃，通常自己买，吃不下啊，买来的面包吃一半，剩下的丢了。。。。我以前很胖，现在瘦到肚皮坍下了。。。。”她用手比比自己的腹部。

“治不好就去吧。”她说。我问她是不是也要看医生，她没听见。

很快老公公就出来了，我再向前去扶他，他说要去领药，用标准的华语问我住哪儿。老公公把身体靠在配药柜台后，我回到女生身旁，我们的号码快到了。我指给外甥女看老公公互撞的膝盖说，他的膝盖坏了。女生问我他们怎么回家？我愣了一下，乘计程车吧？眼角瞄到那双微驼的身影扶着门缓慢地移动。

搞不好因为只住诊所后面，所以他们省钱不坐计程车。或许老公公含蓄地问我的住处，不仅是为了寒暄-----可是我们的号码就到了，我还是不够热心。

她对一面之缘的陌生人重复了三次，“我们哪，治不好索性去了还好。”

是呀，日子那么难过，能够乘跟斗云离开更是痛快的。老公公沉默的背影拖拽了一地的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