别提大便

我去参加了他弟的婚礼,同母异父的弟弟,他继父的儿子。

虽然自他弟出生以来,他没有长时间陪伴过,处在12小时之差的地球那一面,一路来他都很关心这个弟弟,因为很爱他母亲的缘故,寄望跟母亲住一起的弟弟,会好好对待他们的母亲。

婚宴在晚上,白天是新娘入门仪式。我实在是梦喳喳,每个上门的女性都盛装,我则穿了很舒服的T恤牛仔裤去。我一心只想到晚上的酒席,压根儿没察觉,白天的自助餐其实是仪式餐聚。反正,天气很热,餐桌又摆在屋外。

他继父和母亲都一把年纪了,这个幺儿老来得之,宝贝得很。他身为哥的,总有一些期待,希望弟弟更懂事些,恨铁不成钢的感觉。

弟弟的老板慷概借出跑车,当作新娘车,出尽威风。新郎载着新娘,闪亮亮登场,新娘很漂亮,本来就是车模。新郎的弟兄们,扮成美国空军,帅气不输新郎。
(网络照片)

特别是他,虽已是熟男年纪,因长期健身,体型健美挺拔,古铜色皮肤,笑容爽朗真诚。若不是眼尾细纹,看不出他闯荡江湖已久,在美国曼哈顿有间以自己名字当招牌的公司。

弟兄队里有一个年轻的洋人,要不是个子小,比谁都像美军。大家心知肚明,就是他从美国带回来的同伴了。

终于当着亲朋戚友面前大方出柜了。

要不,照普通人的道路,他应该带回的是贤妻和刷着手机的几个小孩。

这么多年来,我们对他的关心(八卦),她母亲从不透露过半点暧昧,也不抱怨。看来老早就接受儿子的选择,看得很开。他母亲究竟也是奇女子,自立自强,从不靠丈夫,分居之后反变成小富婆。四十岁再怀孕,在那个年代,已晓得去新加坡做染色体检查,得知胎儿正常,才继续养胎。否则她会在新加坡堕掉的。干脆利落。

几十年不见,他跟我们家里兄妹一一打招呼。大家面容已变,他却没错认。我哥特别感触,唤起他的小名,我哥人老了,动辄感情外露。

我看他跟围在身边的熟人热络寒暄,不主动介绍同伴,大家也忍住好奇心。洋人帅哥在背后,没有机会出声,乖乖如牧羊犬,友善的狗。

我们是华裔家族啊!

突然我很想拉他坐下,讲起很小的时候,我们互相探访,曾经做过的顽皮事,顽皮的都是他。证据都在家里的黑白照片里呢!他掀起点心盒盖,伸手掏过年的糖果,一脸坏笑的样子。过年大伙儿穿了新衣服,到海边拍照,他总是相片中心,其他人是陪衬的。镜头很爱他呀,因为只有他,活泼开朗,没有忧愁。为什么当时我们其他小孩会有很多的心事呢?概括一句,他做什么都不会挨鞭子吧。

我记得小学时候跟姐姐和母亲去他家住,他的父亲带我们去尝了我人生第一只炸鸡块。母亲留在屋里看他妈工作,聊天。他带我们步行去运动中心游泳,我一直趴在池边不敢离开多三步,然而,大热天里浸在水里是很快乐的。美好的童年。美好的大城市生活,有很多炫目的花样。

如在冲凉房水池里的一坨大便。把我吓得大叫。他乐坏了,拿起大便哈哈大笑,原来是塑料玩具,恶作剧玩意。无论他怎么解释道歉,我依然不肯消气。哪有那么坏蛋的人?当时一直不明白。

那个年纪,我不能跟他说太多话,因为木讷,因为我只会海南话和华语,讲不来英语。他只好用粤语跟我说话,其余的用猜。无法聊天,他依旧活泼鲜跳,做什么事都精神奕奕,深得大家的喜爱。

我最感谢的是,强说愁的年纪,申请大学消息通知单迟迟不来,束手无策,幸亏有他帮我打电话去UPU问,带回佳音,我才没有焦虑得死掉。

知道我入选念理科,他诧异片刻,马上释然,说:“反正也有会跳舞的医生!”他知道我中学时期很热衷舞蹈,理所当然以为我是文绉绉的文艺女生。我的英语不够好,结结巴巴,没能解释我不是去念医科,只是理科。

后来我们就相隔几块大陆几个大洋,相见已华发。

其实此刻我最想说的,就是感谢那次伸手相助,对我来说,真的很有意义。

可是我该用什么语言跟他说?粤语吗?英语吗?其实他为了接中国人的生意,已经学会了汉语,有京腔。然而不论用什么话都好,当年的味道已经消失无踪,沧海桑田了。客套的人问起他在纽约市郊的度假别墅,我怎能提什么大便---我们的隔阂岂止千里?

p.s. 当晚的婚宴很热闹。他母亲如蝴蝶般翩翩飞舞,在每一张桌逗留寒暄,十分开心。新婚夫妇双方家人被拱上台亮相的时候,西装楚楚的洋人帅哥依然留在台下。

突然想起一部电影《蓝宇》。
取自豆瓣电影

Comments

  1. 算进步了,但总是把洋人带回来才可以出柜,如果跟本地人出柜更完美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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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2. 阿叔,爱情是无以名状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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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3. 「我怎能提什么大便---我们的隔阂岂止千里?」 這感覺我也懂,讓人很難消化。有些好感情明明很想珍惜,但最後的結果永遠都只剩下可惜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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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1. 我们是家族,发小,因为地缘而疏远的感情,不是别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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