厨房中文

看电视节目《世界听我说》,有一位美籍华人自小没好好学华文,若用汉语,只能做一些基本的交谈。这叫着厨房中文,比如吃饱了吗?晚餐吃什么?老师给功课吗?这种程度。

他和家人住在美国,主要应用英语,只有跟爷爷才说汉语。后来他爷爷临终时,他回去中国探病,在爷爷面前,他无法好好的跟爷爷做深度交流。他很想从爷爷口中听到老人一生的故事,可惜问不出口,也听不明白。

这种遗憾,见怪不怪,我们这里也是一样。故事的传承,嘎然而止。也有时候,不关语言,而是耐性,老人一开口,语气老气横秋,小孩都神隐了。

从另一个角度,家里习惯应用华语的孩子讲英文,是不是一样的厨房程度呢?

由于这里是新山,我在职场讲的英文,都没有在领养长豆时多。只有长豆住我们家的时候,我才几乎天天20小时扭转着脑筋/舌头努力思考英文/说英文,从很生疏不习惯到比较流畅。主要是脑里的语言转换的按钮需要及时兑换,否则就当机卡带起来。

家里讲英文,有种巨大的突破,改变深根柢固的习惯,不容易,而且环境/气氛都变很不一样。

然而我居然可以跟长豆谈及许多深刻的课题,如信仰/原住民/剥削/女性原罪观念/社会平等/扶弱政策等。这些我即使跟自己孩子用母语谈,也不会触及太深的课题。

当然对象不一样,自己的孩子还没有那种成熟度。妈妈说给儿子听,也很容易变成说教吧。(现在哈比人跟老幺聊天时,还没摆脱这种说教的习惯,我瞧老幺唯唯诺诺的表情,颇有演戏的成份。)

总之孩子即使跟我们讲母语,大多时候也是厨房中文。有多少家长会在家里跟孩子长编大论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呢?

大概长豆敬我三分,就是因为我那些唬人的辩证。

老幺在华文学校浸淫久了,英语口试一塌糊涂。虽然学过足够的英文词汇,要讲的时候,临时搜不出来,疙疙瘩瘩不成句子。演习过几次,没多大长进。破釜沉舟,我号令家里全换成英语交谈。

说换就换,还没啥大问题。只要立意坚定,互相配合,坚持下来,家里三个人不久就习惯了。我跟哈比人说了几十年的华语,现在面对面开洋腔,虽很怪,厚着脸皮硬撑,还行。开始时看到儿子需要花力气扭转脑路,迟三秒才回答,后来很快也就追上了。他一边说,我们一边纠正常见的语法错误,如open the fan, repeat again之类的明显语误。

几个星期下来,老幺的厨房英文有进步。比长豆在身边的时候,好多了,那时长豆常嘲笑老幺的英文。

慢慢,孩子在他的个人问题上,也用英语跟我说,与我辩论。我们激烈地唇枪舌剑,很多时候走到死路,互相不明白对方的意思。歇个星期,某些夜里,又继续。

蓬勃成长中的孩子,体内荷尔蒙/脑里激素/精神波动,情绪不稳定,如惊涛骇浪。这个阶段的孩子,难搞是常态。他喜欢抗上我,与我争吵,挑战我的权威和价值观。当一切的吵架都用英语,除了我们双方都有‘练’到,还有一些微微的其他效应。

由于不是母语,英语很轻易的,理所当然,作为最佳的,反抗的语言。特别是它所代表的文化背景,西方的个人主义,开放平等,言论自由。英语赋予儿子气场,足以对付妈妈的责问。

巫程豪医生跟他的儿子也是常辩论,据他的文章描述,非常激烈也非常有深度。我很好奇,他资优儿子跟爸爸吵架的时候,用的是什么语言?

在家里不能用华语来跟父母吵架吗?如果华语是属于温柔的情感符号,用英语可能比较理直气壮,没有用华语时会感受的沉重。用华语吵架的话,我会很快就结束,选择缄默,或许是我自小培养的克制。真的很生气的话,直接对儿子说,我不要跟他说话,滚开。吵架就无法继续了。

用英语吵,反而可能达成共识。真是奇妙。大概工具性的语言和情感语言的差别就在这边。

如果儿子用英语说爱我,或许我会请他用华语再说一遍。


你要明白,他的肩膀已经长得那么宽,不再是听话的乖小孩了。

Comments

  1. 每隔一段时间,我都会突然地发奋图强要跟儿子用英语对话~ 两天后就打回原形了。
    骂他的时候用英文倒是特别地爽快,欺负他回不了嘴 :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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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1. 哎哟,孩子多大呀?自后他第一学到的是骂人的英文?哈哈。
      坚持吧,用时间来买成绩。我现在的情形,孩子的爸无形中毫无意识的自动换牙了,习惯是很强大,所以我得非常坚持,不理旁人作何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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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2. 用英语来吵架,来表示爱,有时也用来讲礼貌,什么excuse me、pls、tq,说也奇怪用华语反而说不出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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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1. 对对! 你说吧为什么呢?讲华语时省掉了,自家人不再客气,客气反觉肉麻。我也是这样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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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3. 哇,真厲害!也真不容易,你是如何讓孩子們能只用英語交談?軟硬兼施?

    語言是個很巧妙的工具,像我身在國外,雖然和內子或大馬華人朋友仍用華語(夾雜英語),但和下一代的孩子們都幾乎是英文了。有趣的是,聽說為人父母者,有時要互相數孩兒的不是時,用中英文孩子會聽懂,結果只能用方言或馬來語交談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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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1. 不,哥弟俩没多久突然又恢复讲中文,习惯。可以控制的只有我(们)了,时时提醒自己不要被下意识带领。由于目标明确,坚持再坚持,日久有功吧。我领悟出,我们不需时常配合小朋友,换成他们习惯的语言,倒转过来让他们适应我们,或可以拓出另一个空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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