每个人的未生

二十集的韩剧《未生》看完，最后两集最催泪。节奏缓慢细腻的菜鸟职场故事，有别以一般韩剧印象，love-line完全不是重点，虽然男俊女美，主角是青年少艾们，但大龄阿叔才是真正男主演。

《未生》在韩国第51届百想艺术大赏获得最佳男主角奖，奖落在大叔李晟敏身上。另外也获得最佳连续剧提名。豆瓣评分超过十分之九，是很高的荣誉了。

未生两个字出处带有日文的味道，意思是还没成熟的人生，稚嫩的青年，初入社会，前有高山，后有猛兽。看完回味，戏里点点滴滴，代入感强烈。哎呀，自己究竟是怎么走过来的啊？

事到如今，已忘大半。借着戏剧回忆，夜里辗转反侧。

中学时期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，只要考进大学，前途就无忧了。中六成绩放榜，当掉普通试卷（马来文），其他科目考得不错还是满盘错。忐忑了几个月，同学陆续收到入学通知书，我的信偏偏就没来，望穿秋水，觉得世界濒临坍塌。求神拜佛，全心全意，还是那么难啊？

恳求表弟到UPU办公室查问，他的电话仿佛福音降临，天空突然又为我发亮。

其实根本没有在意UPU分配什么科系，我只要有大学念就行了。因为，念完大学之后的日子，我完全没概念，五年十年计划，短视的脑筋无法想象。别提对大学毕业生充满不切实际的幻想，太多自以为是的想简单了。

念书到第三年，开始认识现实的残酷。去第一个实习，接触真正的企业，但还是做闲差，每天准时报到，进办公室装忙。第一间公司的前辈太仁慈，反正目的是跟大学打好关系，我们这三个学生，只要不妨碍正经事，大家和气作一团，挨过三个月，我们就散了。没有谁想当伟大的老师，我们又不晓得主动。实习完毕，真正学了什么，好像一只手就数完。

大四焦头烂额做完论文，考完试，写了百多封求职信。面试的时候，被基础的问题考倒，几寸厚的论文排不上用场。另一个面试，日本和大马印裔考官露出大笑脸，是我绝望中的灯塔。岂知过了一个星期，印裔考官不守约，要我提前回来第二次面试。我人不在吉隆坡，无法答应，被她一锅热水淋头，因为有求于人，地位卑微，听着她飞驰的英语，哑口无言。

在茫茫大城市奔走，搭巴士找提供面试的公司。路途奔波，一天只能去一间。有次循着报章广告来到一间装修公司，接待的公司负责人居然是家乡的学妹，公司是她丈夫的。她早认出了我却不说破，她说找的是办公室助理（暗喻不需大学学位），如果我有意思做，她倒不介意，只是薪水总有个限度。

回去想很久，才理清大概是中学的校队球员。我当然没有再回去。其实复信叫我去面试的公司不多，我是撒网抓鱼，试试不吃亏，当着见识。

毕业时候的经济还没景气，找工作不容易。那时候的茫然，幻想破灭的心情，再想起已朦胧。

后来没有选择，自己深知无资格选，落户到柔佛州士乃工业区制避孕套的工厂，至少是一份真正的开始。由于是中级管理，下面有马来工厂妹，虽然是菜鸟资历，还是有马来妹的尊敬，日子倒不太坏。上司肯教，其他部门的欺压，有上司出头---回头想，这是我第一位好上司，也是启蒙的老师，在我什么都不会的时段，耐心地给我缓冲时间。

只是缘分不具足，一两个月下来，我依然不了解自己的工作，最大的庆幸是上司脾气好。实习未满之前，另一个公司来挖角，我马上换职，搬到吉隆坡实习。吉隆坡三个月，每天从孟沙乘公车转迷你巴去巴打灵上班，转为地位最低的蚁民。在偌大的办公室里人潮汹涌，天天听经理骂人，一错马上被刷，每个错都是致命的，没有宽恕的机会；每个不循规蹈矩都是叛逆，这里最不能要的就是创意。

留英的经理一步一脚印坐上这个位子，她见识过很多各式各样的菜鸟，对付过很多地方/学校/出身/源流的“产品”，总结一句，还是凶才行得通。因为她肯抗起责任，我们做错，她要面对，负责。

旧生阿谀逢迎，新生畏敌如虎，幸亏我不是一个人，还有其他同期实习生，我也不是最差劲的一个。还有难在午餐时间，新旧总要配合大队，跟着上司去吃饭。身为经理，她吃的跟我们一样，仅是杂菜饭小贩熟食一类。也许带着我们去吃饭，有“照顾新人”的意思。身为华校生，这很容易，我们本来就安静，埋头吃就行了。

缩头缩脑了三个月，结束实习，回家乡开始为期近七年，在同家公司忠心耿耿的工作。家乡里山中无老虎，猴子也当王。毕竟小地方，没什么资深的人才，我居然享受了不少的错爱，连带母亲在亲友之间也有风光的时刻。

老实说，我的未生生涯其实不长，运气算不错。然而，与留在大城市的同侪比较起来，他们吃的苦多，累计的实力和功夫，超越我好几个头，成就更不用说了。

当然，细说从头，虽不很美化，其实已经省略许多不堪----谁愿意再想起那些难过的事呢？